淮北师范大学研究生亲 -- 袁小梅 【创作大赛】母-当代美文杂志

亲 || 袁小梅 【创作大赛】母-当代美文杂志

母 亲
袁小梅
母亲是一本永远写不完的书。
据父亲对母亲第一次的印象描述,借用《诗经》中说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结着一头乌黑发亮的淑女辫子放在肩膀一侧,嘴唇鲜红微微上扬,甚是绝美。这或许是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的缘故,可当兴问至母亲对父亲的印象,母亲只是笑而不答。
在一个月光狡黠的晚上,我看到在屋外纳凉的母亲时不时拿着芭蕉扇驱赶蚊子伊苏战记,心想知道父亲心中绝美的母亲是如何喜欢父亲,索性盘根而问。于是母亲同我说起了一段很深远的往事。
母亲是村里的村花,人聪慧,勤劳,外祖父是一位理发师,经常早出晚归给人理发,可外祖母体弱,常年吃药还需有人照顾,这不得不让聪慧的母亲放弃了学习良机而在家打理家务。母亲的聪慧,勤劳,美貌也引来不少慕名而来的追求者,其中有一位是乡长的儿子,乡长借故理发来外祖父家,向外祖父提出让母亲做他家儿媳,外祖父欣然接受。可是,母亲并不知晓此事,于是乡长的儿子便常来外祖父家,名则理发,实则借机追求母亲,起初母亲只是把那位乡长的儿子当做客人接待。可之后发现频频而来,邻居偶尔也会向母亲开开玩笑喊母亲“乡长媳妇”,母亲勃然大怒k娃。在外人以及外祖父觉得甚是美好良缘之际,而母亲却毅然拒绝。
原来在母亲照顾外祖母的日子里,母亲深深感悟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家庭的责任和担当是如此的重要。外祖父早出晚归为生活辗转奔波,且回家又要照顾外祖母,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但外祖母是幸福的。而在母亲照顾外祖母的日子里,因为一次外祖母突发病重送往医院的路上,母亲偶遇了善良憨厚老实的父亲。那天太阳高挂,父亲也是去理发,路上看到母亲背着一老人,步子越走越沉重霍氏八极拳,忽地抽出手用力甩开蹭到脸前面的辫子,脚步愈加慢。母亲忽然听有人道“把老人放我自行车背后坐,你背不动,走不快,会耽误时间。”母亲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刻,当然很希望有人助她一臂之力,不曾想真的遇到了素不相识能向自己援助之人齐俊盛。母亲来不及推让和言谢,把外婆放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面,母亲紧紧扶住外婆,尽管父亲使劲登脚踏板,两手紧紧抓牢着骑手往前冲,可路上稍有颠簸,父亲还是小心翼翼下来推。路上父亲和母亲没有言语交流,彼此也互不问及姓名,都在使尽毕生力气火速把这位生命垂危的老人送往医院。终于,外祖母度过危险期,天色已近傍晚,母亲身心的紧张慢慢弛缓下来,才回神想起路上相送而来的父亲,父亲却还坐在医院门口的石头上傻乎乎地看着书。于是,父亲和母亲的相识在这个傍晚就正式开始了。
父亲和母亲没有过多时间相处,只是每次都在母亲需要帮助的时候,父亲却出现了,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姻缘。这个乡长的儿子尽管受到母亲的拒绝,但他仍然不放弃,母亲也毅然拒绝。母亲也没有把拒绝的缘由说给那位乡长的儿子听,但这个原因却告诉了我周宴齐。
母亲很明白自己的自身条件和处境,自身只有美貌和点点聪慧没有受什么教育,外婆要人照顾,而乡长家境远远在母亲家境之上,乡长的儿子还是高材书生,长得又俊,怎么都是门不当户不对。而正好这个时候父亲的出现更让母亲的抉择坚决。父亲家境贫寒,父亲五个兄弟都是奶奶一人带着,所以在父亲身上看到的是一股耐吃苦的朴实的农家子弟气息。而父亲还是一位教书匠,工作日上课,周末就替人理发,所以,母亲从那次父亲的帮助都觉得父亲是一个自己能够托付终身的人。
终于,父亲和母亲结下姻缘。在母亲讲到与父亲认识到结婚,言谈中声音铿锵有力,母亲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接着,母亲的神情就异常严肃,声音也慢慢低沉了。
婚后不到两个月久,家里发生大火灾,一把火硬生生将母亲和父亲的所有努力的积蓄化为灰烬。原来是大伯的二儿子和二伯的两个儿子还有村里那个叫细狗蠢蛋四个人乘大人们都去另外一个村里看戏烧掉的。二伯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堂哥最好吃懒做,馊主意鬼点子最多,他叫那个细狗蠢蛋从家里带一些松节,把松节点燃,四人每人手举着这松节像蚯蚓似的爬向奶奶家楼梁上去偷薯片干吃。房梁上虽说都架放着一些横七竖八的松树和捆绑好的松针堆,但毕竟没有铺楼板,稍有疏忽一脚踩空就会掉下跌得个满地找牙,这群饥饿的“小蚯蚓”筹划等待机会甚久,哪怕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也豁出去了。把奶奶藏在房梁上留着过年吃的番薯干偷吃仅剩几片,堂哥右手把那最后几片薯片全部抓在自己手里,正在享受美味时,忘记左手中的火把旁边还有松针,那长久被太阳暴晒后的松针大概就像嗜血虫一样嗅到火苗就飞速蔓延。那四人被害怕,惊慌与恐惧冲破了脑子,各个慌逃趴下楼,不把那火扑灭,也不叫大人来灭火。真可谓天时地利与人和,偌大的土房在噼噼啪啪中越烧越旺------最后火愈加小了,那根根房梁成了木炭露出黑色的外壳,当最后一点耀眼的火焰消失在暗中时,大人们看戏回来了。此时明镜似的圆月已经被高山托上高空,一个宁静而祥和的夜,,很快浸没在哀叹,呜咽,嚎叫,谩骂中------
房子烧光了,衣物烧成灰了,外祖母给母亲的首饰烧得连灰都找不到了。母亲和父亲只有借钱暂时租在别人家里,父亲母亲吃穿用都借钱,甚至有时一天就吃一顿,而且还是红薯。母亲说到这里,不禁流泪了,声音有点哽咽。
父亲觉着教书和理发十年八载都盖不起新房子,于是,痛下决定去外面做生意。借了一大笔钱去做生意,可半年后,生意全部亏本。父亲不甘心,继续借钱,做贩卖鱼的生意,不到半年下来,好不容易赚点钱,可是过年的前一天钱全被人给偷了。父母负债累累,过年那天有人向父母要债,因为还不上,租在他人家,很多用的东西都是借着房东的,虽是过年,但用着房东家的锅也难逃一劫,也让人给砸了一个洞。过年没钱,锅都补不起,父亲只好自己补。此后父亲因为诸事不顺,脾气开始变得暴躁起来,经常从外头回来就莫名向母亲大哄大叫,母亲没有埋怨父亲淮北师范大学研究生,只是默默的承受忍着,她坚信厄运不会永远在他们身上发生。
正好婚后的第二年母亲怀上了哥哥,固然许多不幸事幸亏有他才转好,许多庆幸事却也因为他变糟糕。哥哥刚满三个月就得了疱疹性口炎,父亲请来村里的所谓“专业”疱疹性口炎“医生”, 然而由于半医半巫术,使得治疗不慎反而让口里大吐血,终究没有得救离开了我们。母亲边诉说边用芭蕉扇狠命地向自已的膝盖拍,当时累积下来的悔恨和内疚的力气全部倾注在那把芭蕉扇上了。“老天真狠,我们倘若当时有钱记忆的证明,有现在的医疗条件,那种小儿病又岂能要了一个小孩的命,可偏偏没有钱医治,偏偏相信了所谓的专业的村里“医生”,这种医生只字不识,没有经过专业人员培训,不说病人会治出问题,正常人都会被治出问题,验证了那句话,没有文化真可怕。”听到这里,一股酸楚悲愤油然而生,我竟然还有一个哥哥,竟然被这样活活医治离开人世!可以想象当时这对父亲和母亲所带来地打击是那般沉痛不堪。为什么坏事儿总在这对老实过日子的父母亲身边迂回不散?
父亲已经对生活没有了憧憬,心情忧郁,想重返学校上课,却被人钻了空子,父亲的职位已经被人顶替,且父亲也没为求得教师一职再做努力,只是无奈不得不重操旧业以理发谋生。负债累累,事事愿违,父亲的情绪低落到开始饮酒,有时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向母亲大哄大叫,还会动手打母亲,母亲毅然决然忍受。这个时候,家里已经有五个小孩了,父亲喝酒向母亲动手,大姐二姐都会出来顶母亲,母亲就像老母鸡张开双臂把我们这群小鸡紧紧护着。
母亲聪慧,心灵手巧。会修鞋子,有些人的鞋帮裂口子,有的鞋子开线了,鞋跟磨偏了,还有鞋跟矮加鞋跟,各式各样有问题的鞋往母亲这一扔,母亲准能将修理好的鞋子让人们穿在脚下称心舒坦的踏步走在路上。母亲还会做裁缝,给死人缝寿衣,种菜卖,不管粗活细活她都如获珍宝似的把活儿干的妥妥当当,漂漂亮亮。晚上忙回到家里给这群孩子做饭,洗衣,将家里的桌面,椅子抹的一尘不染,屋里的每个死角的碎末片都要反复用扫帚挖掘出来清理彻底,屋檐下靠紧房门处放着两块用来支撑脸盆的龙纹石墩她都要从台面抹到底面,抹了后又用水冲,再用干抹布再抹一遍,待我们明儿洗脸一看,石墩又是雪白雪白的。已到深夜里了,黄豆大的灯光照在母亲脸上,额角映出水波形的皱纹,夜沉寂下来,母亲仍在这样寂静里忙碌,待一切都忙完了她整个身子像一只螃蟹似的爬回床上封门村太师椅,一天所有的劳累与疲倦把她很快带进梦乡------
我打断了母亲的话,问道母亲:“日子过得如此苦不堪言,有没有后悔嫁给了父亲,就没有想过要离开父亲,离开我们?”话还没落,母亲狠狠地在我大腿上扭了下,我大声向母亲大叫“哎呦,疼,您为什么这么用力扭我大腿?”母亲怒斥警醒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哪晓得你父亲的种种好,我离开你父亲,你父亲怎么办?”我还以为,她的不舍是因为我们。
从母亲的这次扭大腿,我便更加注意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了。母亲每天早上四点多起来做事,天刚亮,我们起床吃饭,母亲就不在家里,父亲这天要穿的衣服已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柜上,鞋子也备放好了。日子就这样如湖面般平静的度过了九年。
家中的叔叔农业大学肄业,说要结婚。祖母知道我父母一直都还在还债仝晓燕,一时间还盖不起房子,但父母每年都像大伯们一样到年底就会给祖母一定的养老钱,从二十块钱到现在二百块。祖母深知父亲的这几个兄弟中,父亲家境最为困难,又这么多孩子,于是祖母就分给了父亲三间十二平左右的房间,其中一间用来做厨房,另外两间做卧室。这一来,我们全家就不用再租房子住了,生活么,还是马马虎虎凑活。
叔叔读书花了不少钱,祖母总盼着叔叔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巴望着叔叔毕业后分配工作,分房子,就不用和一家子人挤到一个土房里。人算不如天算,叔叔读着大学三年还有一年就毕业半路逃回家,听人言道分配到山沟里开荒扩土,挖坑种树,守山守林晚上会有野猪袭击,想想后怕,索性捡书包回家。无奈奶奶就给他找对象,但叔叔结婚就没有房子住,办婚事都要几兄弟凑钱给他。母亲担心婶婶会因此悔婚,赶紧同父亲商量,把其中一间腾出来作为叔叔的婚房,祖母都觉得不妥,让一家七口全部挤在一间房间猎魔通缉令。可母亲历经那种结婚后,没有住所的流浪之苦,理解一个房子就是一个女人安身立命之所。若退出一步能成全一大家人,这何尝不是一件和美之事。
可偏偏这一步之退竟成了两家发起 “战争”的导火线。大姐和二姐她们都已是十四五岁的姑娘了,一张一米五的木板床挤着四个姐妹,大姐带着妹妹睡一头,二姐带着我睡一头,母亲还在给弟弟喂奶。想到孩子大了,不能这样再挤下去了,母亲见叔叔家盖了新房子,有了新的住所后把父母亲之前腾出给他们的那间婚房做成了柴房。于是母亲就向婶婶提出要回之前的那间婚房,可婶婶二话不说直接朝母亲脸上狠狠扇过去,还说出一大堆难以启齿的脏话。
母亲从来没有与人有过争执,邻里人柴火不够来我家屋檐下堆得老高老高的干柴用簸箕装回家做饭去,二妈不会种菜,常来我家院子里一篮子一篮子的菜摘回家去,人人都觉得母亲这人特好说话。而今竟被所谓一家人的婶婶讲道理受到侮辱和欺凌,母亲的内心和精神的痛苦以现在我的肤浅想象和理解,不足当时万分之二。母亲一样强忍着屈辱,只为一家和睦相处。
庆幸大姐以全乡第一名的小学毕业成绩录取初中。姐姐上初中了,母亲决定盖房子,于是母亲到处向亲人借钱,可借回来的钱还不如盖房子的冰山一角,父亲就向银行贷款,房子就这样开始动工打地基。正巧那年我弟弟到了读一年级的年龄,一家五个孩子都要读书,弟弟的学费得扛着八九担谷子才能换够钱报名,妹妹,我,还有二姐,大姐呢,家里没有那么多谷子换。父亲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让大姐在家干活,姐姐为此哭得好伤心,一天都不吃饭。母亲咬牙不肯,这也是母亲第一次与父亲直面红脸,母亲立马向那些正在给家中挖地基的泥匠师傅喊停工,房子不盖了。泥匠师傅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收拾工具哀声叹气地离开。
接着母亲忙活儿,像疯了似的劳动。一个人带着饭到山上开垦荒地,遍地荆棘、杂草丛生在那把被母亲磨得锃亮锋利的阔斧头一刀又一刀劈下去,很快一块平坦的黄土胚裸露出来了。母亲把开垦好有一百平方大的松土壤用来种芝麻,高低不平有石块堆积的用来种竹子。待芝麻长熟,我们这五个姐弟就去帮母亲收割,一小捆一小捆地绑扎好,大姐一次能扛四捆,二姐能扛两捆,我和妹妹,弟弟就扛一捆回家,母亲负责割还有捆扎好,我们姐弟五人负责把芝麻扛回家鉴花烟月。
丰收的喜悦声和一家人的合体劳作互相呐喊声,让这块曾经寂静又荆棘丛生的荒地变得热闹非凡。芝麻割完后,我们就到河提水潭里一起洗澡。水渠的水从水库流至家门口历经一路沉淀,水甚是清澈,清凉,家门口这个水渠潭成了我们戏水的好地方。芝麻杆放在家门口的四块石块上晒,四石块不规则,但经母亲拼接成类似梯形,石块还被母亲擦洗的干净而透亮。晒到两日,芝麻在烈日下“噼噼啪啪”地都张开了嘴巴,一颗颗饱满而洁白的芝麻粒挣脱出来晒太阳。母亲抓起一捆芝麻杆头朝下用棒槌轻轻往芝麻身上敲,再抖动,芝麻粒就簌簌往下落,不一会儿,一小锥儿的芝麻堆在石板上,杆子敲好后再翻过来再敲,再抖落。都知道芝麻的味道太好,等母亲一回屋舍,我们几个就会偷偷抓几把芝麻,然后用嘴一点儿一点儿舔着手心的芝麻吃。芝麻生吃炒着吃都是那么味美,粘在米糖上放进口里嚼,芝麻香从口里窜出鼻孔,心儿甜蜜得绽开花。可惜我们也就只有看着别人粘糖吃诗鬼是谁,因为母亲将这些芝麻拿去换钱攒钱给我们读书。
虽到秋收的季节,但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吃的。秋季开学季,大姐升读初二,二姐读五年级,至于我们这三小的,相应比二姐一个比一个低一年级。升级了,鬼精的注意也一个个从脑门闪过。那是一个“秋老虎”的晌午,那天我穿着大姐的一件白色花格子衬衫,衣服有点长过屁股,袖子要挽几次才合适。我跟二姐商量好去偷学校后面的梨吃,姐姐在树上摘梨,把摘好的梨扔下来我捡,正好衣服长,可以包好多个梨。那天下午我们俩就没去学校上课。待放学后,我和二姐就在家门口等候弟妹,把偷摘的梨分给了弟弟妹妹吃。还额外嘱咐弟妹勿必不能告诉母亲偷梨逃学之事,可弟弟终究说漏嘴。
已经是傍晚了,母亲一知晓我们偷了人家的梨,竟课也没上。母亲气的满脸涨红,嘴唇紧咬着半晌不说话,随手抄起敲过芝麻的棒槌,扬得老高,朝我们方向劈过来。我们俩立刻躲闪拔腿就跑。平常,我们稍有忤逆母亲,只要撒腿就跑,她也就不会再深刻追究,所以只要母亲一火,我们总是一口气跑出去。
那天,母亲大概是气极了,不去烧饭给我们吃,反而快速追了出来,像阵风。我的心吓得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似乎快要蹦出来,一种从无有过的惶惶不安。回想母亲从来脾气温和的,这次真是惹她生气了。拼命跑吧,万一被抓到定会被狠狠打一顿。一路上,边跑边想。一直跑到村口前的小河边,没路可跑,我和姐姐跑的脚也软了,回头看母亲,母亲脸上的表情冷漠而严肃。“扑通”,二姐已经往河里跳下去了,我太怕水了不敢跳,但回头一看,母亲离我不到二十步远了,脚一慌,掉到河里去了,被喝了一大口河水。我哭着向姐姐方向尽力淌过去,想到母亲看到我这只狼狈的旱鸭子,就会放弃追究此事。谁料母亲穷追不舍,也往河里走。我和姐姐都逃到河中央了,河水到我们的腰部那么高了。母亲还是拼命的朝我们姐俩淌水过来。我和姐两人互相死死地紧抓着手,彼此定住脚,不敢前挪,深怕再往前挪,命,都保不住。豁出去罢,与其做一只溺水鬼不如让母亲打死算了。待母亲两手拖拽着我俩,把我们像拎猴子一样从河中央拎到岸上。到了岸上,母亲却一言不发,也不用棒槌打我们。原本,我和姐姐已经完全做好蜕皮的准备,却没料到到最后,母亲厉声地向我俩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最后一缕夕阳被夜色拉走,却把明镜送上半空。母亲走最前,二姐次之,我最后。踩着月光的我们除了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偶然传来一两声吠叫,周围一切显得那么寂静。回到家,看到父亲像往常一样坐在凳子上磨理发刀片,弟弟坐在龙纹石墩上,两腿跨开成一个大大的“八”字,妹妹坐在石墩旁边的一块磨刀石上,两手紧抱着脚,头靠在膝盖上。一看到母亲,弟弟妹妹立马站起来,异口同声向母亲道“母亲,我们一起烧饭吃”。母亲回应:“你们四人回屋,全部跪到厨房去,没有准许,一直跪。”
没有挨打,没有挨骂,只是让我们四人静静跪着。听到弟弟饿得肚子咕咕叫,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声。父亲和母亲在谈话,似乎父亲在为我们求情。母亲走到我们几个跟前,一手拿着小矮凳,一手用手背擦着眼泪,饱含深情地说道“如果打和骂,才能让你们姐弟醒悟过错,那我们家穷着翻不了身,还会永远穷一辈子;如果饥饿,让你们觉得去靠偷取别人的劳动成果,就能解决当下的温饱,那你们何必要去读书,拿着一个破碗,去行讨让人施舍即可;如果生活在贫穷里,却不想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困境,让自己永远受人鄙视或唾弃,没有尊严的活着,有何生存意义?”那晚上母亲的教训,每字句都深深扎进我们的血液里。第二天,母亲带着我和二姐去给梨主人道歉,并把从家里装的半斗芝麻给了梨主人。也正因如此,我们几个孩子在母亲的影响下,永远尊崇劳动是光荣的,偷窃是丢脸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决然不能拿,不是自己劳动双手挣来的东西,决然不能有非分之想。
这件偷梨之事,给予我们几个孩子的影响甚远,甚至彻底影响到了我的学霸大姐。周末,放假休息一天半,大姐读书回来,得知我和二姐的事情,本以大姐的性格会对我们说教一番,且能让母亲如此反响的事情,想必大姐也会愤怒,可大姐没有任何作声。以往,周日午后本是大姐去镇上读书的时间,二姐和我们几个砍柴,放牛。暮色时分,我们从外面回来,父亲拿了几张写满密密麻麻的纸字递给我们,看到父亲黯然失色的样子,我们猜测家里发生大事情。
大姐和堂姐去外面打工,最伤心的是母亲。大姐的学费,每个学期都是拖欠,大姐自幼懂事,她岂能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不能及时交上学费,让姐姐辍学,内疚,就这样一直压在母亲心里,一压就是一辈子。
大姐在外面打工,经常向家里写信。母亲不识字,就让二姐念给母亲听,母亲每次听时起初都是哽咽无语,之后热泪盈眶,听完后就涕泪交加。信中字里行间传达对母亲理解,对我们四个弟妹饱含期望。
日子就这样,像数念珠一般,一天接着一天,从手中滑过去,串成周,串成月。母亲忙外头,忙里头,还顾及检查我们的作业。虽不识几个字,但她会拿着书本,把我们写的作业一个字一个字和书本对照。
记得我在抄写词语《鸟的天堂》一课,写“茂盛”的“茂”少写了最后那一点,她立马拿她做裁缝的铜星尺子狠狠在我手心打了三五下。一行行字就用铜星尺子量,歪上一点,还是歪下一点,又得伸出手心,吃上那铜星尺子几下,又重新写过。母亲的严苛,冯溪让我们懂得写字要规规矩矩,这也练就了我们四个人后来林金福,能写出一手像模像样的字,得以让人夸赞。这得多感谢母亲。
我们四人,在自己所在班级成绩都是稳稳拿第一。升学我读初一野蛮皇妃,二姐读初二,学费又涨了。二姐跟母亲提出她的学费先拖欠着,把积攒的钱做房子。母亲不同意,说不念书就会没有出息,欠学费会让二姐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丢面子,砸锅卖铁也要把学费续上。
二姐是我们这五个孩子中,母亲最偏爱的。二姐拉木板车技术超一流,高而陡峭的山坡,木板车上装了又满又高的干柴,她能小心翼翼拉着木板车有惊无险地回家;去山上砍柴,挑选柴火根根匀称,柴枝捆绑扎扎实实;捡蘑菇,别人一天,捡一碗半碗,她却能捡个大满篮子而归。二姐悟性高,每每大人谈话,我们几个总是听着莫不着头脑,但二姐却能揣摩其意,听上句,明下句。也就二姐在学习和做事情上能让母亲脸上愁云消散,嘴角上扬。
二姐跟母亲说要去外面打工,等学费挣足了,再回来读书,先把房子盖好,大姐过年回来有房间住。母亲应允,等二姐回家读书。二姐,就像母亲的右手,母亲一向没有使唤吩咐孩子做活儿的习惯,二姐却会主动跟随母亲上山,下地干活,里外都和母亲一起撑持。母亲怕干活耽误二姐读书,去干活时不告知二姐,而二姐为了母亲安心,便利用晚上时间先把功课做好。不管母亲去了何地干活,也总能让二姐找到。
而今,二姐似乎铁定了要为家里减轻学费压力,这对母亲来说,二姐的执念犹如万箭穿心,心,在滴血。作为一个一群孩子的母亲,曾经无力留住孩子的生命,如今无力让孩子在教育这唯一的出路上披荆斩棘,泪水再次烫伤了母亲的脸。
母亲翘首望着二姐肩膀斜挎着鼓鼓的一布袋书,渐行渐远,一种欲喊,声音却卡住在喉咙,此时母亲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母亲去接二姐回来读书,正逢上浙江当地割席草时节。母亲顾不上家里,足足在浙江割席草,一个月有余。回时,母亲同我们讲割席草,讲述的跟家里割稻一样。后来听与母亲同一起割席草的人说,席草长得长,约一百四十厘米,为喜阴凉、湿润气候植物,天晴,割席草的草农必须早上四点就要赶到田里干活,田泥温度在十度左右,脚踩进冰冷刺骨的泥田里,冷,但还是要干活。
割席草非常讲究,做不好,不给工钱。得用锋利的特制的席草镰刀从右向左按埭收割,割草时齐泥割平,不留“羊胡须”,不带根茎和泥块;双手将割下的席草捧起,紧握离地面七十厘米处,用力抖去下脚无用短草,抖草时双手不能捏得太高或太低,捏得太高,会把部分有用草抖掉,双手捏得太低,则不会抖掉下脚无用草,还会影响染料和晒草;之后把已抖过的席草用塑料尼龙绳在离草茎基部处扎牢成捆(捆草一般以二十丛一束,草束过大会染泥,影响烘干的质量和时间,草捆过小易浪费人工)。草农们待晌午气温升高,得停割,傍晚五点后气温下降继续割,一直割到晚上九点多收工。天下雨,那就得穿上蓑衣一天到晚都得在田里弯腰勾背,割十七八个小时,其间只有二十分钟吃饭时间,一个月每天都是抢收。割席草,不与割稻谷相提并论,程序复杂,讲究,工作时间残酷,许多请去割草的人很少能坚持一个月,中途耐不住那苦,就弃置而归了。难怪母亲回来时,两手全部干裂,大拇指和食指指甲都缺了大半片,十指指甲全部黑熏的。难怪后人说,割一天席草,就是在身上抽血,卖钱。
而割席草,却是母亲揽过众多活儿中,唯一能收入得最多的活儿,也是最辛苦的活儿。但只要能为家里多添增一份收入,母亲决不会顾念其辛苦。之后,每逢割草时节,母亲都要奔往那遥远的浙江割席草。待一个月后回来,脸就消瘦得像只猴子,十根手指节像蜷缩的蚯蚓,手背面的血管青根明显突起,活似松树根。
母亲,已经远远超出一个身体,能承受的劳动量。二姐无法忍视母亲这样无休止地工作,便劝说母亲回家。可母亲说自已的身体好,承得住,多赚点钱,好让二姐早回家上学。晚上,二姐回想起了母亲为这个家付出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竟躲在被窝里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抽泣。最终,二姐做了一个让母亲伤心的决定:不跟随母亲回家读书,努力挣钱,抚养弟妹读书。就这样,二姐顾及母亲,顾及弟妹,唯独顾及不了自己,无奈辍学列为童工一族。母亲算计着要把二姐带回家,二姐却给了母亲意想不到的打击。
弟妹读书成绩太优异,相继都考上重点大学,妹妹大学英语过了八级,还考上了浙大研究生。三人完成了两个姐姐没有完成的大学梦。我师范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国家教师编制,弟弟学土木工程,大学毕业后考入了城建局,妹妹研究生一毕业就考上了县城公务员,后来又考进了市级公务员。
我们仨有了稳定工作,而大姐、二姐又一起合伙开店做生意。这样一来,五个孩子都有了工作,母亲心里应该倍感欣慰,但欣慰之余,母亲也不忘记在我仨耳根念叨:最遗憾的是你们两个姐,家里没有能力供她们读书,彻底毁了想当医生,当一名数学教师的梦,都是父母亏欠她们的。
叨叨的这几句话是在撕开母亲自己的那颗流血的心。家里条件微微在改善。逢周末休息,我们仨一起在家里帮母亲干些轻松的家务。而年近六十的母亲跟着村里的年轻人上山栽树,施肥,一天工作十二时以上才赚得六十块钱。母亲毕竟年纪大,干活速度不及年轻人,待年轻人太阳落山而归了,母亲一个人还在那拼命挖,拼命栽。已经晚上八点有余,父亲带着手电筒去山上找母亲,母亲竟一个人借着那点电筒光还在挖,直至完成规定任务,回到家,已晚上九时余。承包山地的老板觉得母亲这样不安全,不敢请母亲了,母亲便向老板求情,并向老板做了安全保证,这才让母亲第二天继续同那群年轻人挖坑种树,施肥。哪里有活干,能赚钱,哪怕廉价颤栗汪洋2,母亲必要加入劳动队伍,别人不请,母亲便向人求情。别人都说母亲可以在家享福晚年,孩子有出息,无需再拼死拼活干活。母亲嘴角微微上扬,说坐在家里腰酸背痛,干活快乐。
眼下,除弟弟,我们四个都已成家。周末,我们约定时间去母亲家聚餐,总得晚上提前打电话告知父母,而接电话的几乎都是父亲。如果能听到接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母亲,那必定是过年过节绫野沙希。想见一面母亲得提前预约,若想不告知前去,那必定得坐在家门口等候母亲干活回来。有时等到午后两三点,有时等候到伸手不见五指。母亲总是那么忙,去砍柴,柴堆得小山高了,就一簸箕一簸箕装给二伯家。经常一个人带上盒饭,去山上割药草,回来手指手背都被荆棘刺伤,被藤条刮得一条条的深深血痕。
母亲活到老,辛苦到老。坚忍一辈子,顽强一辈子,永远拼搏、进取、奉献一辈子。
昨日大姐电话告知于我,说母亲感觉不舒服,到医院检查结果是重型贫血。我一听到这个消息,思绪乱团,胸口堵得慌,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涌,想到母亲干黑、消瘦,慈爱,沧桑的脸,想到爬满老年斑和深深皱纹的眼角,和那根根血管青筋突起的松树根似的双手,内心汹涌澎湃------
我想周末应该做点什么了,再不做就永远来不及了------
世界上真有一本写不完的书,那便是母亲嫡女毒心。

作者简介:袁小梅,女,1985年8月生。2008年毕业于赣南师范学院,任教于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老圩小学,中学二级数学教师。从小酷爱写作,习作经常得到老师的高度评价,于2006年5月参加全国高校作文比赛,获全国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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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赛设散文、诗歌一、二、三等奖各一名,优秀奖各10名。获奖作品由作家平台邀请评委评出,所有获奖者颁发荣誉证书。
一等奖奖金:人民币500元;二等奖奖金:人民币300元;三等奖奖金:人民币100元
4.阅读量200以上作品参与评奖。
来稿时间:2017年11月1日到2018年5月1日
获奖作品公布时间:2018年 6月中旬
5、文章“赞赏”金额的1/2为作者稿费,1/2用于平台运转和发展,低于十元不放发(包括),文章发表三十天内结算,后续赞赏不再发放。自发稿之日起,一个月内不领取稿费视为放弃。
来稿作者请加主编微信:wxfwxf3366。奖金和稿费以微信红包方式发放(加微信时注明名字)。
作家平台编委会
2017年10月28日
“当代美文杂志”(微信公众号:wxqx18)旨在发表优秀作品,推动文学交流与创作,提高网络文学创作水平,为广大读者提供精美的精神食粮。“当代美文杂志”欢迎大家来稿,来稿内容体裁不限,要求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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