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酒馆记事-一览扶桑
苏枕书专栏｜北白川畔
北白川是京都洛北的幽静之所，水流清浅，人文研分馆即在附近。老师们写文章，喜欢在文末道：“于北白川畔。”令人羡慕。而我恰也住在附近珠元宝，喜欢此地的丰茂植物，以及清寂光阴。
家附近的窄巷内有一间很小的酒馆，在此生活好些年，却从未进去过。前些年从周兄过来玩，难免问我，为什么不去试试？我道，这家店的名字，听起来好像不太好吃的样子。门脸似乎也冷淡……总之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年年初，从周兄又来，正月头三天，各处酒馆都关门火机吹，百无聊赖。夜里从大文字山上下来，却看见这家店亮着灯火，很高兴王力乐，没有丝毫犹豫就推门进去。
小酒馆内
店里只有四五个位子，空间狭小而明净。店主人笑眯眯，非常和气凯登克劳斯，也会讲几句中文，说自己姓“三好”，读作miki鬼崽岭，很可爱，比如未来、美希、未树、瑞希、美木、三希……都读miki。店里食物不多，无非是现成的奶酪拼盘、微波炉转一转的章鱼干、切黄瓜条儿配味噌（名曰京都奶酪才子骂小花，很好吃）、呼吸巧克力、花生，大约如此。然而酒非常不错，酒器也美，因而度过了难忘的微醺之夜。
去年暮春时节，从周兄又来。离别前夜，领他到处喝酒。泡澡回来仍想喝，但生活风气良好的左京区已是万家沉默的深夜，家家酒馆闭门，灭了廊下的灯笼。惟独这家，竟仍挂着“open”的牌子，有些疑心是不是三好先生忘记把牌子翻到“closed”一面。高高兴兴进去，只有我们两个客人。三好显然已喝多，手机放着爵士乐，举杯在柜台内微微摇摆彬彬有鲤。见我们来父母皆祸害小组，好像来了同饮的友伴，很高兴。春鹿、英勳、獭祭全碳气凝胶，我爱的酒都有。剩菜不多，要了京都奶酪蘸黄瓜（其实就是京都味噌蘸黄瓜）、花生米、烤章鱼腿。
“啊，现成的超市买的……包装拆了，微波炉转一转，就是一道烤章鱼腿了！”后来闲本，从周总跟我回忆，并羡慕，“这个不难，我也开个酒馆吧！”
小酒馆的清酒和黄瓜
喝得高兴，聊得也多。三好说他毕业于京都某名门私立大学的商学院，毕业后跟着师兄去香港倒卖奢侈品，又去东莞进货。后来生意做不好，去东京投奔朋友，总归不喜欢大城市，干脆回来开酒馆。
“那是相当的开心，虽然没钱。”他一边给我们满酒，一边给自己满上，“这杯送你们。”
问他是哪里人，答说奈良人杂牌救世主。我说奈良很好，非常喜欢。他说家住大和西大寺，附近许多农田。我道搭乘近铁去奈良或者天理，总在大和西大寺转车，有时黄昏看到原上芒草与落日，觉得像万叶集的句子。他连连给我满酒，对，太对了，我寂寞的故乡。
他与我们回忆青年时代第一次去中国旅游，先到上海，然后洛阳、西安。非常经典的线路。想去敦煌，没钱了，没去成，后来也一直没有去成敦煌。
“喜多郎，我喜欢喜多郎的曲子。”他又饮了一杯，拿起手机搜《敦煌》。室内流淌的爵士乐因而变成了丝绸之路。
我们在音乐与酒的拥抱里，情绪很愉快，一时不舍得散去。
“你明天别回去了付菡，再多呆几天吧！”他对从周兄说，“我们一起喝酒。”一直喝到凌晨两点，跌跌撞撞回家，满室都是山头洒下的清明月光。
去年盛夏，从周又来。深夜想喝一杯，去他家瞧瞧。“哎呀，连他家都关门了马世媛，回去吧。”我们很遗憾。
这家店的名字叫“电球”，也就是“灯泡”的意思。
“一个叫灯泡的酒馆，一开始总归不觉得多好吃的对不对毒皮蛋？”我说。
从周跌足：“这你就不知道了，有种装在灯泡里的酒，非常受欢迎的。”才知道是自己寡闻。
在“电球”喝过的那些酒
去年八月十六日五山送火之夜，从紫云山上看烧火下来，又独自去电球喝一杯。而坐在隔壁的人，竟是我同校的师兄魔卡传奇，还曾一起参加过某位师姐的婚礼。翻出婚礼当日的照片，房仕德果然见到彼此都在，而当时都不认识，却在小酒馆重逢，很有趣。
前日从周兄又来，说有点想念三好，还想去电球喝一杯。台风天，暴雨夜，手机不断收到泥石流警报。二人不想做饭，去家附近的意大利菜馆吃了饭，又去超市买食材。回来路上淘爆网，果见电球仍在营业，因而推门进去，意外发现柜台内的店主竟不是三好，一位圆圆脸的青年——笑眯眯招呼我们。
“三好先生……不经营了吗？”我战战兢兢问。
青年笑道：“今年年初，三好先生就把这家店让给我啦，因为他突然决定，想去广岛学捕鱼。”
“捕、捕鱼？！”我震惊道。
“没错儿，他突然觉得捕鱼特别有趣，想去学一学，就把店关掉了。而我从前也是电球的老顾客，就说不如把店让给我吧，我来继承——就这样成了电球的二代目。”青年从容解释，“不过捕鱼好像是特别辛苦的活儿，三好现在还是学徒呢。”
看店里的酒单与菜单，与三好时代已大不相同。青年无不得意道：“以前三好先生不会做菜，吃的都是现成的食材。我不一样，我从十九岁就开始学厨，现在也在一家意大利餐馆打工，会做各种好吃的。”
于是点了烤万愿寺青椒、鸡肉拌菠菜，皆味美。酒的种类与从前也大不相同，青年说自己是新潟出身，因而店里特别进了新潟产的酒。他高中时就热爱演剧，创作的脚本获过某项大奖。大学考到京都造型艺术大学，依然创作不息，又写又演王牧笛，并考上同志社大学社会学专业的硕士。
烤万愿寺青椒和小酒馆的新菜单
“电球真是很神奇的地方黄骅港贴吧，我从客人变成店主，每天遇到各种酒客，听到各种故事，非常开心。”他在柜台内也倒了一杯酒，与我们一起喝。我问他还有没有三好时代的“京都奶酪”，他说有，不过味噌是爱知县所产。切盘上来，非常美味，从周兄用很蹩脚的日文告诉对方：“比三好的菜好吃血浆鸭，真美味。”
大概喝了五六种酒，终于决定回家——幸好家就在步行不到一分钟的地方。相携摇摇晃晃出门，走上山坡，在暴雨中回到家，从周兄道：“也想拥有三好和二代目那样的自由与热情。”我也如此向往。
（本文为作者原创稿，原题《小酒馆记事》，转载请留言获得授权。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本人提供。）
苏枕书，客居京都，爱好养花种菜，著有《有鹿来》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