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之窗人内心深处的爱意往往是最痛最深的缺陷(二)-恋恋时光Time

人内心深处的爱意往往是最痛最深的缺陷(二)-恋恋时光Time
文宁不情
与卿别离再无归


我是在父皇生辰前一日出宫去梅花林的。那晚下了大雨,我没有伞,也没让随从跟随,周遭又空荡荡的,没有地方避雨,我被浑身淋了个透,只觉脑子发涨昏沉,走路没有气力。
我不知是何时倒下的,醒来时是在一间茅屋,屋里守着的人是李延卿。
他正在忙碌着,对着身畔一大筐的药草,择药,配药,之后将其放在砂锅里,蹲在火堆边,呼噜呼噜地生火煎药。
我咳嗽了一声,他才意识到我醒来,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醒了?”旋即又转回头,对着火堆轻轻扇着风,“我狩猎时见你晕倒了,所以把你带来这里。”
那时我并不知他说了谎话,后来才听他提起过,那日是他听闻我一人出宫,担心我有危险,才一直尾随着我的。
只记得那时我笑得合不拢嘴,而他不明所以,我便捂着笑疼的肚子指了指他已经被熏黑的一张脸。
见我嘲讽他华润上华,他的脸更黑了:“再笑你就别指望能喝到药了,届时病入膏肓,我可不负责。”
我心下一动,颇有感慨地说:“这不,你对我也挺好的嘛,与以往的你可不像同一个人,你魔怔了么见鬼十法?”
他顿了顿:“关爱病残,匹夫有责。”
我讨了个没趣,撑着身子下了床气冲冲道:“不喝便不喝,你以为我稀罕?天黑前我要回宫,再不去采摘梅花便来不及了。”
他大概想让我喝了药再走,让我等一等,我没听他的。
我出门走了没两步,却发现他也出了门,正默默跟在我身后,我笑道:“这么怕我出事么?放心,就算死了也算不到你头上。”
他没应声,就在我以为没有下文时,却突然见他骑来了一匹青灰色的骏马,对我伸出了手君临战国,说:“上来,这样走下去,你深夜也回不去。”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怔了好久,终于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他却笑道:“还想不想好好骑马了,嗯?”
我永远记得,那日我身体虚弱,而骏马奔驰,他只好让我靠近他一点以防摔下马身。我的后背就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加速跳动的心跳声。
这世间,独独心跳声是不会骗人的,他在为我紧张。
我那时忽然觉得,至少在那刻,他定是对我动了情,以至我采摘梅花时,还时不时地哼着小曲儿,哪怕够不到花枝。
他却环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热闹,我白了他一眼说:“过来搭把手。”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面说:“这几篮子难道不是我帮你摘的?”
我努了努嘴道:“真小气。”我早便摘烦了,已经很有怨意,发牢骚道,“梅花有什么好,我还是喜欢桃花。”
而他此时已走到我身旁,站在这株红梅树下。他身形修长,我的眼睛只能平视到他的胸口,他就站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对着我温和笑了,继而缓缓伸出手,抖了抖树枝,须臾间,花瓣便簌簌落满我手中的竹篮。
看着红梅纷飞而下,我怔了怔,忽而鬼使神差地低喃道:“桃花又有什么好,我还是,喜欢李延卿。”
他扬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就顿住了,可却假装没听见地和我走上回程路。
他带着我骑在青灰色的骏马上,少年清俊,轻袍缓带,纵马打京城而过,别有一番风流。我转了转身子,左耳便贴上了他的胸口,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说:“李延卿,你是喜欢上我了吧?”
他握着缰绳的手明显一顿,和方才相同,我又听见了他快速跳动的心跳声。
他没回答我牧牛杖,而这一次,我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没过几天,我便得知他在自己的庭院里栽满了桃树。我还听闻他打了胜仗,父皇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提了两个,父皇在询问过我的意见后,全都应允了。
第一个,便是让父皇为我们赐了婚。
第二个,提前让霜贵妃身边的婢女小萤出了宫,她全名叫沈萤。我听父皇说,那沈萤是李延卿恩公的女儿,他如今被病痛缠身,临终前的愿望便是想见女儿一面,李延卿知恩图报,便提出了这个愿望。
在我们有了婚约的当晚,他进宫来找我,而我拒绝见他,把他关在殿门外。
我承认自己没有肚量,吃沈萤无聊的飞醋,只因为他要完这两个赏赐后,没有第一个来见我,而是去接了沈萤。
我也不知他在宫门外守了多久,只记得那晚月色皎洁,我走到殿门时,他仍然还在。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叫了我一声,隔着一扇门,他的声音却很温和,娓娓道:“寒情,你相信一见倾心吗?反正,我是从来都信日久生情的,可我确确实实只见了你两面,便发觉对你动了心。只是我们身份悬殊,我想你却又不敢任由自己的感情发展,便只好躲着你。”
“私下里我找人了解了你的喜好,想要逗你开心,只是一想到身份之差,我又却步了。所以我想要离开你,想要在外拼命立功,为的就是今日能匹配地站在你身边,不再让你质疑我是利用你,怀疑我与你在一起的原因并不纯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对你的情意,从一开始便是真真切切、不掺半分虚假的。”
我开了殿门,他这些话,我全都信了。

柔然和南钥的战事一直在持续,南钥又常常处于劣势,我和李延卿的婚事便一拖再拖。
他在边关督战,很少回京城,但他却是隔三差五就抽空给我写信。
他做了何事,又或者吃到了何种野菜,打趣我一定咽不下口;狩猎打到了什么动物便会猜想我会不会喜欢;又或者,他每次在夜晚看向星空时都会尤其想我……信的内容大都是这些琐事。
我有几次都忍不住想抛开一切去军营找他,他却斥我胡闹,军营环境恶劣,不容女人,更何况我的身份也不允许。
他这一斥,让我之后半年都没再回复他的信件,甚至拆都没拆。
沈萤女扮男装去军营便可以,我为何就不可以?我知道他是念及恩公的情分,在他辞世后不忍见沈萤孤苦无依,可这世间活路那么多,沈萤想从军,他竟然就荒唐地安排了。瞒着我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将这事告诉我,说他这是对我从不隐瞒。
我却觉得他是想和沈萤在一起才会答应她,况且一个女子从什么军,同为女子,我太清楚沈萤对他的心思。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喜欢乱想,我怀疑他没那么爱我。
所以,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生辰那天,他竟然从边关赶了回来。
彼时南钥接连吃了败仗,死伤无数,军心很不稳,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可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他就为了我曾在信中提及的一句“生辰那日想与你一起看烟花”,他便这样不顾大局地赶了回来。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他因劳累奔波而导致眼角下起了一片乌青,眼睛里还泛着血丝,头发看起来乱糟糟,有些胡子拉碴的样子。他声音略微低沉,却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道:“寒情,我好想你。”
闻言,我看着他,眼眶渐渐泛了潮湿。
我这一生,从未看过那样美的烟花,尽管那晚城楼上风很大。我偏头看了他一眼,他便一把拉过我,把我揽进他怀中紧紧抱着。
我笑:“李延卿,明明是重逢,可你如今的缠绵模样,怎么像要分别似的?”
他没应声,可环着我的双手却猛地一顿,继而又紧了紧力度。
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忽然被父皇召见,马上入了宫。我又看了许久的烟花,正准备回宫,却突然看见身后的沈萤向我走来。
她跟着霜贵妃时对我尚且礼数十足,如今在兵营待久了竟是连礼都不行了,我倒也懒得掰扯这些,扯了扯嘴角问她:“有事?”
“我就知道他对你开不了口。”她走到我身边,话一出口便听得我头脑发懵,“我怀了他的孩子。”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可以半年不理他,可以眼睁睁地把好姐妹送去柔然,跟你的狠心相比,我对他下点药,发生一些关系实在不算什么苏通快运。”她嘲讽地笑了笑,“若不是我知道霜贵妃与你不合,将这件事告诉她迪彩弹力素,捅到皇上那里,他还真打算瞒着天下人。此时他进了宫,想来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啪!”我被愤怒点燃,早已顾不上她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巴掌力道极大,她半边脸当场惨红,我看着她恨恨道:“你敢这样跟本公主说话?”
她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说:“这一巴掌我该吃,你容不下我,他却不会让我死。男儿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只是你们还未大婚,事关皇家颜面,这婚约大抵是算不上数了。”话落没多久,她甩给我一个瓶子,“这是忘忧茶,兴许你喝下它,不再记得和他相关的一切,便没什么苦意了。”
我双手紧攥,可那一刻我竟想,便是让他纳个小妾又怎样?只要我们不分离。
然而只有一瞬,我便改变了这个想法。我自小便养尊处优居于高位,早已养成高傲倔强的脾性,这种让我颜面尽失的事我不能容忍,免得让世人笑话我。
我当即回了宫,果不其然,李延卿跪在地上,说要解除与我的婚约。
呵,他竟然先我一步提出了这个要求。我笑了笑,险些把眼泪笑出来,说:“你做出这等事,婚约一事不用你提,你便是求着我,我都是不会再同意的!”
很快,我与他便没了关联。
而他也负了责,没几日,便娶了沈萤。
就在我还深深陷在这场伤痛中时,南钥又吃了败仗。
李延卿进宫向父皇汇报战况,我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见他,却忍不住故意走在他必经的路口。他走过时,我见他胳膊受了伤,满脸疲惫,多想上前跟他说几句话,可他,却是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这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真喜欢,放下的时候却也是真的狠心又彻底。
我看着他的背影,嘲笑自己的多情,瞬间觉得世间充满了绝望。后来,当父皇提起要我和亲到柔然时,我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我带着南钥的千金嫁妆踏上了去柔然的路。还记得那日寒风刺骨,沙尘漫天,而护送我的人,是李延卿。
我坐在马车上,恍惚忆起我们的初相识。
马车一路颠簸,我的心神跟着忽上忽下,我掀开轿帘,偷偷看了他一眼,可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原来我会怎样,他是真的已经毫不关心了。
我苦笑了一声,拿出那瓶忘忧茶,犹豫了许久,终于一口气喝下。从哪里开始,便由哪里结束吧。
后来的事情,我便记不清楚了。
只隐约听见战马嘶吼,有千军万马而过,好好的和亲之路瞬息之间演变成战场。刹那间,我的车轿便被乱箭射穿金圣爱,而我胸口中了一箭,看着泊泊流出的鲜血,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慌乱中,似乎有人步履匆忙地掀开轿帘,跑到我身边,在我耳边絮絮说着什么。那人语气很急,透着焦急的担心,我用力去听,却怎么都听不见。
我却知道,那人是李延卿,他在紧张我。
可等我醒来时,便是如今的模样,成了一缕魂魄。
我才知道,我死了。
直到三年以后,我这一缕魂魄慢慢成长了些,面对人间的驱妖术已能保护自己不至于魂飞魄散,我才敢进京城的地界,才在说书人口中得知了原委。
我去和亲,本就是一场预谋,李延卿早便与我父皇协商好一切。
前一次败给柔然的战事,是故意为之,为的便是使柔然放松警惕。而我和亲那些时日,柔然更是得意忘形,疏于防备,南钥此时却早已养精蓄锐,又趁其不备打下了柔然的都城,忍了几年,终于在那一天扬眉吐气。
有逃窜的势力咽不下这口气,便去截杀正在去和亲路上的我,却不想全军覆没。
李延卿被封了官,赐了府邸。南钥国泰民安,日益昌盛,看起来没什么不好。
可笑只牺牲了我这一枚棋子。
我去看过李延卿,那时他正在庭院里种桃树,我以为他还在念着我,却看见沈萤笑意盈盈地为他擦汗,说等树长大了,便在上面晃秋千。
那一幕闪得我眼睛疼,原来,他早就忘了我。
我转身离开了相府,此后又是三年,我再没去看过他。
若非是因我情深,那大抵便是因我不再是活人,所以明明喝下忘忧茶,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这么些年。

外面忽然下起大雨,噼里啪啦地砸着屋顶,也砸乱了我的思绪。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李延卿一人,他有些颓靡地站在窗前听雨声,我飘移到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庞。恍惚间,我听见他开口唤了我一声,说了那么多我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叫我的名字时声线有些嘶哑:“寒情,如若有可能,我多想与你携手终老,可我没有法子。你把林香汐当姐妹,她却从未真心待过你。那年你让我转交的白狐大氅,她接过后扫了两眼,便弃之如敝履。”
“你们交好住吉会,命运却相差如此之大。她和亲他国橘色温度,你却能找到心仪的驸马,柔然和南钥交战时,她便给我传了书信,只要我毁掉与你的婚约,迎娶别人,只要能让你伤心,她便为南钥争取时间,甚至是后来又要求你和亲去柔然。”
“我最终答应了她,这些事情,我知道,皇上也知道,独独是你不知道。”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时我们早有了详细的战事部署,我以为我能安全将你带回,有机会陪你岁月皓首,却不想那日你永远离开了我……”
他忽而转回了身,一步步走到木桌旁,房间内有些昏暗,他便点上了蜡烛,旋即从腰间拿出那个摔碎了的玉哨。他的动作缓慢,脸上带着回忆似水年华的迷离表情,甜蜜而又忧伤。尹惠熙
我就站在远处,看着他伸出手,一点一滴,一点一滴粘合那个玉哨。
他又开了口:“寒情,自你走后,已有七个春秋,可我依旧还爱你,像溪流汇入江河湖海,滔滔不绝,经久不息。”
听闻此言,我在眼中打转许久的眼泪,终于绷不住落下了鲸头鹳。
可又能怎么办呢?李延卿,你看,哪怕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无法感知我的存在。
我们连一个能对望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七年来我不入轮回,如今早就没了机会。今日是我存于三界中最后的时日了,我来与你告别,我那么想看你最后一眼。
我没想到,能在魂飞魄散前听到你这一席话马先富,我很开心。
外面倏忽刮起大风,扫起满地落花。我走到李延卿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缓缓伸出手,触及那熟悉的眉毛,眼睛,鼻子,下巴……我目不斜视地看着他,想要记住他的每一个样子,却突然被定格在这个空间,不再有一丝气息,犹如被风化成一尊石像,须臾间化作星星点点散了开。
他忽而动了动眼睛,像是感知到什么,把手伸在空中,极力地触及着什么。我看着他傻傻的模样,竟是含泪笑了。
李延卿,我也还喜欢着你,如同你栽在庭院中的株株桃花,落了又开,周而复始。
可那些流淌着花与月的温柔时光,却终是随我一起,缓缓消亡在这片茫茫天地。
沈萤番外
我知道延卿对我无情,这么些年,他从未碰过我。
从我有孕,到嫁给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出戏。或是因了我父亲对他有恩,他才允许我假戏真做,不至于让我难堪。
而我也瞒过他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没告诉他霜贵妃设计陷害了长公主。
那年林小姐和亲去柔然,永安之窗霜贵妃曾安排过一切,又遣人告知林小姐,那本该是长公主的亲事,是她嫌条件艰苦,才在圣上面前推举了她去。林小姐之后对她所做的一切,大抵都是因为记恨她。
这件事霜贵妃做的天衣无缝,连我这么贴身的婢女都瞒了过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林小姐真的是因为长公主才会走上和亲之路。
我怕延卿会因此记恨霜贵妃,为她复仇,我怕他有危险,所以从不敢告诉他。
另一件事,便是长公主的死因了。
那瓶忘忧茶,是我私自做主给她的。我承认自己卑鄙,想让她忘了延卿,这样即便后来战事停歇,他想和她在一起,却也是不能了。
我知道忘忧茶是有毒的,但却不会致死,可是我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她会中箭,而受重伤后又剧毒攻心,便没留住性命。
这几年来,我没有一日不为此事做恶梦,可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即使百般忍受折磨,我也全都认了。
他不爱我,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他也不会再爱任何人。
这一生一世,我都永远是他夫人。